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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兩個多月以來,參加公民不服從的行動,

感覺像是媽媽幫我帶的便當裡面,酸甜苦辣樣樣都極其到位,

紛擾很多,心事很多,論點很多,作息很亂,腦袋的記憶體和中央處理器很忙(因為睡眠也變少了?)。

此篇想說的是心情,梳理的是「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2010年,距今四年前,怪手輾過苗栗大埔即將收割的稻田,電視上播放著阿公嬤奮不顧身保護努力耕耘的作物和家園的畫面,當時的我只覺得「喔,蠻激烈的耶」,新聞畫面只是經過眼球,沒有在心上停留。

沒有想到稻米已經沒有煮成熟飯的機會,沒有想到朱阿嬤服農藥自殺的悲愴。

 

2013年,我走在反核遊行的隊伍裡面,開始慢慢了解台灣的電力結構、核災、核廢料,開始關注環境議題,並在下半年加入台灣環境資訊協會海洋廢棄物監測的種子志工。動機是我在馬祖旅行時,在前往的大坵島的小白船上,看見浪上飄浮好多塑膠製品: 籃球、塑膠袋、拖鞋、飲料罐…..,後來我在沙灘上撿起好多印著簡體字的垃圾,才驚覺,海洋和海洋生物不會說話,卻一直再承受我們對她的傷害。

 

後來,美麗灣、國光石化、東海岸BOT、觀音藻礁等等對生態環境不公義的事件發生,我覺得沉痛無奈。

 

2013年10月10日,在白衫軍的現場,聽著黃國昌說著服務貿易可能帶來的衝擊有多深廣,當時,我憂心了片刻,又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渾然不覺大難可能會臨頭。

 

2014年3月9日,反核遊行再度舉行,我當了志工,負責確保隊伍行進路線與安全。

一面觀察參與者的臉孔,知道他們為著不同的原因,和我一起往同一個目的地、大抵相同的目標走去。

「謝謝妳,辛苦了。」

我的耳朵聽見第一次道謝,聲線裡有最真摯的鼓舞;我的眼睛看得出說出這個對我道謝的人的面容,有著最純粹的溫暖與安全,像羊水一般,恆溫、給予營養、緩和來自腹部外的衝擊。

我回以一個得體的微笑,心中湧上可能比對方還要多的謝意,也扯動了差點因感動而欲泣的面部肌肉。

 

有人說,參加社會運動,就是小眾和小眾在取暖,永遠都是那一群人。

然而小眾與小眾彼此交換的力量,卻也如此紮實。

 

接著,3月18日,距離309反核遊行不到10天,反黑箱服貿佔領立法院的行動還未被稱之為太陽花學運的時候,我從群賢樓旁的車道進入立法院。

在議場內,對於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還有些懵懂,對於衝進議場的力道,還有些不可置信。

學運擴大,政府以「退回委員會逐條審查」來回應「退回服貿,逐條審查」的訴求,以「未簽訂或未送審的協議進行法制化」來回應「先立法,再審查」的訴求,以表面上承諾來向社會大眾交代。

 

自3月18日以後,每天醒來,打開臉書就有壞消息接連而來,

三義闢建外環道和殯葬園區開發,破壞被列為一級保育的石虎的棲地;

服貿爭議尚未結束,貨貿公聽會已火速開完;

慈濟在內湖保護區的社福園區開發案再送審;

開放農業、醫療、教育、專業服務的自由經濟示範區也開完公聽會;

大建商張慶忠委員再擔任召集委員,要審都市更新條例修正草案;

還有台北市政護航遠雄集團大量砍伐松山菸廠在忠孝東路和光復南路的50年老樹;

還有淡海二期反土地徵收、智慧財產權修法…..太多太多政府沒交代清楚的爭議事件。

 

公民疲於奔命。

我的生活也按下了暫停鍵,

時間,給了蒐集資料、看文章、參與公民行動,

心情,不離憂慮、氣憤、困惑、難過,幾乎快要殺死我的幽默細胞。

本來隨身攜帶的書是王定國的「那麼熱 那麼冷」,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專心詮釋那些好看的字語,所以換成了茵仔借我的「公民不冷血」,又發現心中打抱不平的情緒隨書中的章章節節而高升,最後,兩本書都沒有辦法繼續讀下去。

 

生活,不安不寧不平不靜。

 

經過3月24日和4月28日對於民眾的強制驅離事件,看見警察不分老少婦孺地毆打、拖行、噴水柱,甚至張狂地威脅辱罵,我傷心得無法想透,這是政府所要維持的「社會秩序」嗎? 這就是「正當執法」嗎? 這就是其他民眾和「國家未來的主人翁」想要的「路權」嗎?

才覺悟,國民黨有多殘暴、專斷,

才想起,黨國統治年代其實距今還不遠。

才感嘆,爭取認同如此地困難。

 

我頹喪地問了幾個好朋友和前輩:「顢頇的政府一再跳針,怎麼辦? 我們還能做什麼?」、「為什麼已經這麼多人站出來了,政府還是不願意順應民意?」、「我們的社會怎麼了? 怎麼可以容忍一個政黨或一個領導者如此傲慢與殘忍?」 

再於私,我害怕自己成為朋友眼中的異類,害怕自己被貼上「偏激」、「正義魔人」、「剛強」的標籤。

不敢檢查自己額頭上是否已經被貼標,只得把這件事情和國難一起擔憂。

我問自己:「在臉書發發小文,開開心心就有好多人來讚一下不好嗎? 發一些沉重和長篇的論述,有人會想看嗎?」

甚至想問我媽:「在成長過程中,我是怎麼被養育成這樣的?」

 

兩個多月來的震盪低迴,我只能確定,這是一個不可逆的生命歷程以及定位。

已經沒有辦法把自己塞回子宮了。

 

我沒有辦法對於不公義的事情漠然,

每一次點開林義雄先生的消息,沒有辦法不流眼淚,甚至害怕看見這些消息,

我明白自己有多麼恐懼、多麼不忍生命的消逝,就像看見大埔張老闆嚎泣的樣子,就像看見石虎又被撞死的照片,就像看見年紀比我大的老樹被連根剷除的畫面

就是沒有辦法,眼見如此不公義而不哭泣、不憤恨。

 

親愛的你們,

不公義對你們來說是什麼呢?

利於己? 還是利於他?

關乎己? 還是關乎他?

 

你可以感覺得到嗎,社會亂了,不是因為紛擾的抗議行動,而是促發這些行動的政策和政府,

國家一再失信、一再欺騙、一再暴力對待有異議的人民,卻不願意針對異議給予回應,

 

而我該怎麼讓你們知道?

我真的很害怕我們失去自由意志,害怕你們不想聊任何關於這樣的話題。

 

拜託,我們不要再過心盲的人生,

拜託,請試著感同身受,

請感受在你上班下班之外,還有哪些重大的決策被通過,哪一些人正受到侵害。

 

請不要再冷漠,不要再當沉默的多數。

否則到了最後,冷漠、中立、無意見會不會也是一種殘忍?

 

「大概是我們以前還不夠努力吧?」一位曾經參加野百合學運的大哥這麼說,

他也在義光教會外面守候,說到國民黨的高壓統治,說到政府對於社運分子的迫害,說到林義雄先生的敦良風骨,眼裡已噙著淚水。

我覺得很抱歉,

因為今天我們能暢所欲言,可以將10萬份連署書交付鳥籠公投,甚至可以直選出馬卡茸總統,

難道不是他們一手打下的?

 

現在的我們,如果不能對於自身之外的事情有所感知,

那麼,接下來,也會是我們這個世代必須承受各種惡果。

 

我看著田大哥在教會外低投無語守候的背影,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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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eer121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